饮料厂消失的前后
一、
飞霞饮料厂是我们家的杰作,她坐落在一个边境小城勐海废弃的军营里,一亩左右的厂院为我们亲手建盖。车间、库房、宿舍、伙房、整齐排列,院内堆满了各式酒瓶,这里曾经机声轰鸣,生意兴隆,紧张有序的生产着各式饮料供应境内境外。饮料厂是我们全家赖以生存的命根子,我们生活的全部几乎灌满这里。
曾几何时,城市化已蔓延到边境小城,像猛兽一般袭来,捣毁民居,铲除厂矿,占山霸水,毁田掠地,沦陷乡土。饮料厂就遭受了这样的厄运。
开发商要建高楼,这里也将夷为平地,饮料厂即将消失……
厂里的两口井,优质的井水,曾是饮料的源泉,凉凉的,甜甜的,富有各种矿物质,就这样终结生命,废弃了。
母亲最后打上了一桶水,心情黯然,不说话,是的,诀别是伤感的,这是另一种离乡背井,岂止如此,以后是再没了饮料厂,再没有了家,永失了井啊。
家人的衣食,是这井水给的。我们来自临安,当“西门水来买”的吆喝变成了“饮料来买”的乡音,我们是多么的骄傲。在内心深处实时藏着一口清流不断的大板井。
饮料厂的院内种了芭蕉,种了番石榴。院外种的蚕豆、扁豆、玉米,绿油油的长势喜人,院墙上挂满洋丝瓜。父母亲默默的围着工厂转了又转,一寸寸走着,生怕几步走完,拂面的风吹走了多少日子,也收藏了他们多少的背影。
以后,不,就在明天,这个叫飞霞的饮料厂,它的机器声将被掐喉扼断,机器最后一声轰鸣将成为绝唱,永远失传。
二、
饮料厂墙上一个大大的红字“拆!”,还围着一个红圈,既像野兽的眼睛,又像滴血的罂粟……
大队的人马开来了,身着警衣,手持棍棒,警车来了,救护车也来了,大队的拆迁队伍也车水马龙的来了……
扯断了电线,推倒了电杆,搬走了电视,挪走了床,连颤颤巍巍的老外婆都被“牵”走了。厂内充斥了叮叮咚咚,稀里哗啦的碰撞,天花板塌了,木头掉下来了,墙也被推倒了,留下空落落的院落。
眼睁睁看着上房揭瓦,撬门撬窗,我们很无奈,很无奈,无奈……机器砸了,变成一堆废铁,车间消毒池接着被捣毁,碎成一地玻璃……
大队人马扬长而去,留下我们含着眼泪收拾残局。
三、
厂门还在,院墙还剩半截,留下半间房,半间厨房。捡些残木断枝,烧火煮饭,席地而坐,看远处高楼密密的灯火……
捡几只残破的箱子,栽好曾经掐断的野花,让它红遍半边残墙。
抬几根余下的竹竿,搭建一个瓜棚,让葫芦葳蕤的爬上去。断砖碎瓦上爬满南瓜,余灰中长出的茄子紫的可爱,绝后余生的番石榴还在,结满了甜甜的果。
无家可归的老猫,呜哇呜哇的叫着来乞讨食粮,惊飞的麻雀也飞回来做窝……
残墙破屋,升起道道彩虹,诉说着过去的故事。
四、
屋漏偏遇连阴雨。有人窃笑,有人落井下石。撬走了厨房的窗户,顺走了厨房的炊具,让你连饭都煮不成了。一群村民开来拖拉机,撬走了厂房的基石,拉走了砖瓦,饮料厂终于沉寂了,消失了……
现实就是眼泪,这年饮料厂十八岁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