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食笋记

本人对笋是情有独钟啊!自从吃了田笋之后,一发不可收拾,只要是竹产生的笋,管它是胖笋细笋甜笋苦笋,草芽芦笋,都拿来吃。

在昆明曾经花百十块钱,买了一颗大笋,爱不释手。在湖北高坪,竟买来几十斤小笋,切开晒干,煮鸡煮鸭。

至于烹调,真的是个很私人化的事情,同样一道菜,“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”,一千张嘴巴亦能尝出一千种味道。味道之妙一旦被揭穿,就会被玄之其玄。 味道,味道,有时候就是道,可是“道可道,非常道”。

我喜欢苦笋煮食沾辣椒酱,甜笋切片炒猪肉,干笋煮鸡,酸笋煮鱼,细笋炒韭菜,大笋抱辣椒……变着花样吃,其实,无论钟鸣鼎食,还是山野小味,“口之于味,有同嗜焉”,味道根本没那么玄乎,但凡你觉得好吃的东西,别人亦会有同感,差别在于,有人能吃能说,堪称美食家;有人能吃不能说,只能归于好吃之徒;还有一些人,既不会吃也不能说,当然就有点小遗憾了。

在城里呆惯了,尝试了竹笋的各种做法后,有一段时间,又会对竹笋淡忘,觉得不是太鲜美了,就到乡野中去。有一次到傣族老根家,老根去山中采来一大堆笋,直接放在火塘里烤,再烧上一堆辣椒,笋剥皮后,直接沾糊辣椒盐水,煞是好吃,立马变成人间美味……

翻寻历史上那些著名的顶级吃货,无论是苏轼、林洪,抑或是李渔、袁枚,在他们的菜谱里,竹笋都以其清鲜傲居首位,就连《诗经》里也有“其蔌维何,维笋及蒲”的诗句。《红楼梦》里一味鸡髓笋,没有具体介绍怎么做,单看名字就觉得口舌生津。《金瓶梅》里也有酸笋鱼、春不老炒冬笋、红馥馥糖笋等菜式,保准让你读得口水直流,无怪乎近代大画家吴昌硕在他的《竹笋图》里盛赞,“客中常有八珍尝,哪及山家野笋香。”

笋,作为竹之萌芽,有冬春之分。冬笋韬光养晦厚积薄发,肉质细腻入口醇厚;春笋日新月异势不可挡,味道鲜利直戳眉毛。无论哪种,皆因其吸收了土地之精华,使其变得性甘味美,入口清绝,张岱曾盛赞,“其嫩如玉,其香如兰,入口甘芳,天下无比”。

我们的家在云南西双版纳野象谷,四周山脉绵延,山上竹修林茂,有几百头野大象在这里生存,冬笋基本上被野大象吃了。山里人家靠山吃山,也只能在笋发时才能够和大象争抢。大雨过后,闲暇之日或春季劳作之余,肩扛锄头或手握棍棒,去山间打笋,确是乐事一件。

找嫩笋要像土行孙,因它藏于土内,要找到它,需学会“相”土才行,望着土堆拱起,就去刨;春笋则像个俊小伙,披坚执锐,傲视山林。你只要用脚一踹,半米高得竹笋就会倒地,捡拾即可。

老家的人们喜欢把笋炒、烧、炖、煮、煨,各有味道。

李渔在《闲情偶记》里记载,“食笋之法多端,不能悉纪,请以两言概之,曰:‘素宜白水,荤用肥猪。’”仔细想想,还真是精准到位。

曾读过这样一个故事,说清代扬州个园主人黄至筠,某日春游归来,忽然想吃黄山刚出土的“黄泥拱笋”,可扬州城与黄山相隔数百里,山中笋嫩不等人,黄至筠心生妙计,他让人设计了一种可以移动的火炉,在山上砍下嫩笋后,与肉一道放到锅里焖煮,脚夫挑着担子昼夜兼程赶到扬州,笋如山中刚采摘时一样鲜美。

哈哈,这吃货的境界真是不一般,能在食材最好的时候当机立断去采,还得跟时间赛跑,一路追着赶着,终于吃到了笋子炖肉的巅峰味道。可是我在想,在那个没有高铁的时代,从黄山到扬州,少说也得几日脚程,笋子和肉会不会炖得稀烂?

在老家,母亲最拿手的菜是小笋炒腊肉。小笋剥好后,焯水捞出,然后拍扁切段,腊肉要选肥多瘦少的那种,油要猪油,将腊肉切成薄片后,煸炒时佐以红椒和大蒜,这样炒出来的小笋炒腊肉,麻辣鲜香,非常下饭,我一餐吃两三碗。

竹笋真是个好东西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