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外婆的老房子

外婆的老房子在建水西庄白家营,一个小院落内,有不规则的几间土掌房,围墙是土基的,房子是土基的,屋顶是木头,蕨草及土夯成的。

一个客厅,两间卧室,一间厨房,一间仓房,组成它的全部。两株石榴树,依在墙头,芭蕉芋,红薯藤,爬满旱厕的院墙。还有一株番石榴树,会结黄黄的,甜甜的果,天井是砖头石头铺成的,还有一块横石上,寂寞的开着海棠花,大红花……

很久以后,去外婆住过的白家营,不止一次打老屋的院门经过,大门是开着的,门口的高高的苦楝子树还在,探出墙头的石榴花仍火红的开着,你随时可以走进去。走那些青石铺就的狭长天井,那里面留下了我少儿的时光。我看过石阶上,海棠粉艳的绽放,我数过院落里青石缝中的蚂蚁,我摘过甜甜的石榴。我曾在夜深人静之时,与老外婆依偎在一起,有欢乐,也有忧伤。

路再熟悉不过,院落外的青石板路,有小桥,流水,小沟,古井。有猪咕咕咕的哼叫声,有老人们闲坐侃谈的乡音。

我寂寞的从闹钟声中醒来,那是一只古老的鸡啄食双铃马蹄表,不知响了多少年。桌子上有外公遗留下来的白铜烟锅和一只烘手铜手炉,还有几百个用铁丝串起来的古铜钱,我就摇那些铜钱玩,还戴上一个外婆的银项圈。披上些门帘,在院中跳自编的舞蹈,唱谁也听不懂的歌。我随着老外婆去场园打豆,老外婆用连枷击打黄豆,黄豆飞溅起来,一上午就打了一大堆,收工了,就牵着老外婆的手,蹦蹦跳跳的回老屋。早晨,为外婆捡拾猪儿们屙出的带有酸臭味的新鲜猪粪,去沤肥。中午,趴在自家番石榴树上,摘番石榴。下午,去拔"沙莜",在烟熏火燎的厨房内,点燃一把稻草,煮些外婆腌制的咸蛋,吃过以后,在里屋里翻看大舅妈先前遗留下的妇女杂志,指认半通不通的文字……

路再熟悉不过,还是那样的土墙,还是那样的院落,那样的木门。仿佛只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,敲开那扇门,外婆就会在门里微笑,那一段生活,就会跟在外婆的身后,在我们面前展开。

我是在外婆的故事中长大的,老毛人的故事我百听不厌,我爱看外婆尖尖的小脚,还爱和她用大脚蹬小脚,玩“叽咕哩,叽咕铛 ”游戏。我很爱老屋的布蚊帐,布蚊帐上有两个兜兜,外婆会从兜里拿糖来哄我。我爱听喜鹊的叫声。外婆说,喜鹊叫了,舅舅就要来了,爸爸妈妈就要来了。我在盼望中长大!确实喜鹊叫了,她们真的就来了。小时候我一直疑惑为什么喜鹊叫亲人就到了呢?

"请问你找谁?",陌生的人,陌生的声音,问着,说着……我走进了外婆的老屋,屋里的供桌还在,只是填上了别人的东西,至外婆最后一次从这里走出去。这里的门再也不会像往日一样为我们张开。房子已经被我的大舅妈卖了,800块钱,老房子成了他人的容器,再也不会盛下我们的生活,我们跟其他路人一样,我们从门口走了过去,心如刀割。

内心深处我还是想看老屋外墙上不死的"扁金刚"。还想和老外婆手牵着手,去看吆喝的货郎,去买甜甜的水果糖,老外婆会不时不时的给我们一两颗,甘甜得很,我还想听鸡啄食的闹钟,叮当叮当的走着……